回看崎嶇坎坷路

作者／江槐邨　譯／王文清

【網編按語】受難前輩江懷邨先生日文短歌〈見返る茨道〉榮獲「2009綠島和平對話」詩畫徵集首獎。台灣年輕讀者大多不諳日文，加上日文短歌有一定的格律，箇中雅妙更加不易領略。同屬受難前輩的王清文先生，特別漢譯該詩，與大家分享。江先生日文原作及創作自述，請參閱：http://2009peace.blogspot.com/2009/05/blog-post_18.html。

（圖說：江懷邨（左圖）、王文清（右圖）在「和平詩畫展」，分別站在自己的作品前留影　攝影　曹欽榮。）

光復是否通幸福（註）
熱烈歡迎到的，祖國是無崕之
悲慘惡夢的起始，孤老一人走過來
回看崎嶇坎坷路。

註：光復（コ—フク）與幸福（コ—フク）在日語發音全同

軍法處，看守所
凜列酷寒晨，以謀反之罪被逮捕，只有母親悲淒地送我行。
唯抱著馬桶睡的牢監夜，時有著浴淋他人尿水。
趁著放風時，拾得烟屁股，偷偷抽得烟淡淡。
嚴冬露天盥洗冷水浴，待判同難同哀凍。
法庭只為瞞騙世論妝飾，生與死且隨你的便即。
「接濟」外役呵呼聲，喚起親人浮現眼簾接溫馨。
生死僅僅一紙隔，只要鎗口遁離即望脫生有機。
曾共嚐「接濟」室友，今卻成了永絕訣別宴。
「我先走」只句訣別言，壯士只去無返馬場町之黎明。
「雙親」囑託你了，斯烈肝膽留言，白色恐怖隨族永遠的夢魘。

集中營中
兩人一組連手銬，只任艦艇眩暈搖榥，幾近榥倒的是綠島。
日覆勞役夜繼強灌政治習，備盡辛酸黑暗歲月時。
「慟」為我憂患臥病母親，無得見最後一眼，天長地久恨。
唱「今又日落，是在異國丘崗上」凝視著煙霧迷濛的台灣淒唱。
候鳥們回來，春到了，我？何時到來春天。有？歸家一天。
初春上山差，向疲憊難友，頻顰搖弋，綠島野百合花香。
被扣無枉之罪，「暴動」隊友被遣回，刑場鎗斃在馬場町。
教喻，見小魚溯流啟蒙志總統，我如同境遇見魚急溯流，卻是身為囚。
完差事，趁興偷海泳，惹得休憩時間，受罰挑大肥，贖罪之。
營內養奸細，挑撥離間捏造是非，報盡了你未覺素行不忌戲言。
經不起受盡折磨，致發瘋自求解脫，自盡投海，隊友中之友。
半夜三五更推臼磨豆漿，晨餐共歡嗜之「口福」。
聞聽廚房傳來豬鳴叫，暗睹過年新舊惆悵。
上山砍茅草，做成遮風籬，始得種成菜。
無車輸送便，唯賴雙腳步，靠肩膀挑擔，咬牙切齒忍。
隊友本醫生，由家接濟醫藥又器材，醫德隊友病癒。

新店軍人監獄
放流綠島兮三年，剩餘青春再十年，留在新店監獄蠶蝕光。
斗室八坪擠暴人患30，沿有小高窓，麻雀窺視驚急飛。
沐浴盥洗，斗室區區，日供三次盥水滴滴點滴之。
沐浴一回隔三天，配分到的水，不滿兩齒杯。
室內養奸細，同樣勾當從不移，比起綠島猶過而無不及。
密告造的孽，不是腳鐐亦禁錮，比比皆是習慣不再稀奇。
因毆狗奸，被鎖纏腳鐐鏈，拖滾鏈響撞痛聽心。
被糾不敬罪，手腳綑綁懸吊示眾繞回，致使終生障痼不恢。
放風時拾得，小竹節，成了供水時幫吸水唧筒器。
颱風崩壩整整一週，名符其實，杯水過日。
外役罰腳鐐，為趕役差班，拖滾聲鏗鏘聲成破曉鐘。
忽得心意動，投身裁縫役，享得機縫聲，暫忘囚人身。
嗜血魔王白色恐怖共犯，於綠島於監獄捏集冤罪，格殺馬場町。

讚頌氣節高尚之綠島野百合
純潔的綠島少女，邂逅到心上人，「他是新生」。命運的捉弄？！嚴緊的監禁就是，那麼的遠不可及。然執著的愛，焦念的心！聽得少女很勇敢，獨自到愛人鄉里，許身文定，交換戒指。紙那兒包住火，捕風捉影的傳聞，新生終於遭關禁閉而不予期。另一意圖奪愛官兵，趁勢日夜纏綿，俱勢脅迫爸娘親。窮途之鼠，決誓為救愛一念，假於委蛇，以死允諾交換，心愛得釋放，一場喜孜孜婚宴散後，到手是冰冷身骸。綠島少女之崇高氣節，永垂不朽，永留鄉間，永留人心，人心讚頌。野百合花香！！

尋夢之旅
老來尋夢之旅路程至綠島憶起滿山遍野百合花，卻變成一望無盡的芒花叢林。
營舍遺跡全被毀棄。斷垣殘壁，留著反共標語珍憶惜。
聳立海岸巖石，依舊如昔，擊濤碎浪，飛舞浪花遍遍飄起。
任車來到稀妙海底泉，仰數繁星，獨享溫浴泉。
淹沒在時代汪洋裡，昔日寧靜悠閒漁村何處尋。
昔日家家聽得鹿鳴聲，換來是戶戶忙接觀光客。
伏瞰營區四維峰，何家飼羊，嬉戲懸崖絕壁上。
山頂鐘乳洞，鎮洞觀音佛，自古庇佑囚人眾。
山邊十三隊靈友，寂靜長眠伴荒草，難得飛鳥一聲鳴。